丁小武遇到了中年危機,他辦的工廠生意慘淡面臨倒閉,而與自己關系淡薄的父親老年癡呆了,一向唯唯諾諾的他不顧妻子的反對,搬到了父親的宿舍,擔負起照護義務。之后,隨著父親離世,女兒成家,丁小武的生活似乎迎來了新篇章。但是命運弄人,丁小武被確診患了帕金森病……
這個故事來自哲貴最新創作的中篇小說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,首發于《收獲》2024年第3期,于2025年6月由浙江文藝出版社推出單行本。
【內容簡介】
小說講述了信河街一家三代三四十年間五味雜陳的生活故事,刻畫了普遍又私密的中國式情感關系,剖析人性的復雜,描繪時代的變遷,探討生命的意義。大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切,是每個家庭小日子里滾燙的煙火和刻骨的愛恨。
丁小武遇到了中年危機,他辦的打火機限流片廠生意慘淡面臨倒閉,而與自己關系淡薄的父親丁鐵山罹患阿爾茨海默病,一向唯唯諾諾的他不顧妻子柯又紅的反對,從公爵山莊搬到了父親的宿舍,擔負起照護的義務。之后,隨著父親丁鐵山的離世,孫女季笑笑的出生,丁小武的生活似乎迎來了新篇章。但是命運弄人,丁小武被確診患了帕金森病……
“你我皆凡人,生在人世間,終日奔波苦,一刻不得閑”,我們“一地雞毛”,我們衰老死亡,但我們也歡聲笑語,迎接新生,不放棄對奇跡的期待,好的壞的,照單全收。
【作者簡介】哲貴
作家,編輯。已出版小說《化蝶》《仙境》《我對這個時代有話要說》《金屬心》及非虛構作品《金鄉》等。曾獲百花文學獎、郁達夫小說獎、汪曾祺文學獎、林斤瀾短篇小說獎等獎項。
【精彩文摘】
丁小武碰到難題了。其實,不是他的難題,是父親丁鐵山癡呆了。不過,反過來講,這也是他的難題。
丁鐵山的病,是半年前出現征兆的。他走著走著,迷路了。他是個四海為家的人,是個探路和開路的人。迷路,對他來講就是恥辱。他的另一個癥狀是遺忘,迎面碰到一個人,記憶中似曾相識,卻想不起“來者何人”。
剛開始,丁鐵山并沒有認真對待,他對身體很自信。他年輕時練南拳的剛柔法,一身硬功夫,兩三個人近不了他的身。他了解自己的身體,也充分信賴,只要休息兩天,就能調整過來。
丁鐵山的病來得猛烈,像夏天的雷陣雨,一聲霹雷炸響,雨點迫不及待地砸下來。好像是蓄謀已久,更好像是不由分說,不到半年時間,他就完全失去記憶。有人叫他丁鐵山,他認真地問:“丁鐵山是誰?”
癡呆后,丁鐵山還是喜歡到處走,這個職業習慣他依然保持著。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了,更找不到家門,只能站在路邊發呆,直到有人問他:“你是誰?”
他說:“丁小武。”
“在這里等誰?”
“丁小武。”
“你家住哪里?”
“丁小武。”
“你家里還有什么人?”
“丁小武。”
警察每一次都將電話打到丁小武手機上。丁小武放下手頭的活,開著富康車,急匆匆趕往派出所。隔兩天,丁小武又得去一趟派出所。
丁小武帶他去信河街人民醫院做檢查,身體各個器官都沒問題,也都有點問題。沒有查出病因,醫生沒辦法對癥下藥。換一家醫院,也一樣。
丁小武思來想去,最后將他送入養老院。
丁鐵山在養老院住了不到一個月,就被遣送回來了,因為他在里面演繹“武打片”。他功夫還在,出手動腳更是沒輕沒重。話說回來,打養老院里的老頭老太也不太需要功夫,丁鐵山一伸手,撂倒一個,一抬腿,又一個躺下。相當地輕松,相當地好玩。他上了癮,樂此不疲。
養老院只好將他送回來。再不送他回來,肯定出人命。
丁小武將他送回石坦巷的單身宿舍,請了一個保姆照顧他。丁鐵山這一次倒沒有對保姆“動手動腳”,他知道這是在自己家,要斯文。
但是,一個月后,保姆跑了,因為丁鐵山在床上拉屎拉尿,不管不顧了。丁小武一連請了三個保姆,每一個都做不到一個月,最后一個只做了一天,不辭而別。
丁小武每一次去石坦巷,丁鐵山都會面無表情地高喊一聲“丁——小——武——”。每一個字都有一個拖音,“武”字拉得更長,像唱歌。丁鐵山每喊一聲,丁小武心里就刺一下,莫名其妙地想大哭一場。
在丁小武看來,父親是決絕性格,從不拖泥帶水,從不兒女情長,說話從來是斬釘截鐵的。當然,這只是丁小武的看法,他和父親沒有作過溝通。他對父親的認識,從來是站在外圍觀看。而父親呢,在丁小武的記憶中,也從來沒有主動跟自己談過心。在丁小武心里,父親像個戰士,他在銷售科工作,東征西戰,周游全國。而丁小武只是一個工人,一個模具工人,他的世界只是一個車間。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。相貌也不同。父親是瘦高個,手長腳長,像只鷺鷥。丁小武的個子不算矮,接近一米七,但他骨骼粗壯,像只猩猩。還有,他有兩顆明顯的虎牙,父親沒有。最主要的是,兩個人不親。父子之間,親不親,不是指兩個人之間有沒有話,能不能聊起來,而是指兩個人見面,什么話也不用說,甚至都不用看對方一眼,那股血脈關系的親情就會流淌起來,就會蕩漾起來。丁小武和丁鐵山沒有這種感覺,不親。
*以上內容摘自《微不足道的一切》